川军的铁腕统治下辽阳城像一口被强行压住盖子的沸锅。
表面看来秩序井然防务加固后金游骑不再敢轻易靠近挑衅。
但盖子之下饥饿、疲惫、以及一种寄人篱下的屈辱感仍在无声地发酵、蒸腾。
那点仅能吊命的口粮让每个人的眼眶都日益深陷脚步虚浮。
训练和值守时都能听到彼此肚子里因饥饿发出的咕噜声。
但我们不敢有丝毫怨言因为那些黑衣黑甲、眼神冰冷的白杆兵执法从不留情。
他们自己也同样面容枯槁却依旧站得笔直仿佛钢铁铸就。
老杨头的话越来越少他擦拭那杆大枪的时间却越来越长眼神时常望着城外川军大营的方向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沉的审视。
赵老蔫则变得有些焦躁时常低声咒骂这比猪食还糙的粮饼却又在川兵巡逻经过时立刻换上近乎谄媚的恭顺。
这种压抑的平静在几天后的一个清晨被打破了。
一队川军军官在那位姓马的女将军和罗牌总等人的簇拥下登上了我们这段城墙。
他们的到来让原本就紧张的空气几乎凝固。
马将军没有看我们这些瑟缩的士卒她的目光越过垛口投向远方后金军可能活动的区域。
她身边一个幕僚模样的文官展开了一幅简陋的舆图。
“……探明了奴酋主力虽未动但其一支偏师约两千人押送大批粮草辎重正从抚顺方向过来意图加强前沿围困。
其必经之路在此处——”文官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一处山谷地带。
“黑石沟。
”罗牌总沙哑地补充道脸上刀疤抽动了一下“地势险利于设伏。
” 马将军终于收回目光她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我们这些面黄肌瘦的辽阳残兵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是个机会。
断其粮草可挫敌锐气缓我压力。
”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冰冷得让我心底发寒。
“然我军新至兵力亦疲不宜大队轻动。
当以精干小队前出设伏焚其粮秣扰其军心即可。
” 罗牌总上前一步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禀将军末将可率本部精锐前去……” 马将军微微抬手打断了他:“罗牌总所部守城重任在肩不可轻离。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我们身上“此事可由辽阳营中择骁勇善战、熟悉本地路径者前往。
成功大功一件粮饷优渥。
即便不成亦可扰敌扬我军威。
” 她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进我心里。
熟悉路径?骁勇善战?我们这些刚从萨尔浒尸山血海里爬出来、饿得眼冒金星的残兵败将? 这哪里是择勇前往这分明是……让我们去送死! 用我们这些“本地炮灰”的命去赌一个烧毁敌军粮草的机会!成了他们坐享其成;败了死的也是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弃子! 我感觉到身边的赵老蔫猛地绷紧了身体呼吸变得粗重。
老杨头擦拭枪杆的手停了下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人群中一阵死寂的骚动。
所有幸存的辽阳兵卒都明白了过来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却无人敢出声质疑。
那文官似乎早已料到这种反应面无表情地拿出了一份文书:“奉将军令征调以下人等即刻准备午后出发:王五、李狗剩、孙五郎……”他一连念了十几个名字都是此前守城时表现较为勇悍或者……看起来最不“听话”的刺头。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们这边。
“杜文钊赵勇(赵老蔫的大名)杨……”他看了一眼老杨头似乎不知其名“还有你那个老枪手。
” 我们三个赫然在列! 赵老蔫腿一软差点瘫倒被我死死扶住。
他嘴唇哆嗦着看向老杨头眼里全是哀求。
老杨头缓缓站起身将大枪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他看也没看那文官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直接望向马将军。
马将军也正看着他。
两个同样冰冷、同样坚韧的眼神在空中碰撞没有火花只有无尽的寒意。
良久老杨头嘶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将军是要用我等残躯去填那黑石沟?” 马将军面色丝毫不变语气平淡:“军国大事岂惜身乎?若能焚得奴酋粮草便是死得其所。
况且未必便会死。
” 老杨头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将军麾下白杆兵骁勇善战更熟悉山地伏击为何不去?” 这话已是极大的冒犯!周围的川军军官瞬间手按刀柄怒目而视。
罗牌总更是踏前一步厉声道:“老匹夫休得放肆!军令如山!” 马将军却再次抬手止住了部下。
她看着老杨头缓缓道:“本将麾下自有重任。
尔等既食大明粮饷守土抗敌便是本分。
莫非……怕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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